窗外的梧桐叶又黄了，风卷着几片枯叶扑在玻璃上，我望着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背影，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发高烧时，也是这样被寒风吹得直打喷嚏。她总说"妈妈不累"，可那些被岁月压弯的脊背和眼角的细纹，早已在无声的岁月里刻下了答案。

记得初中第一次月考失利那天，我攥着试卷在楼道里躲着不回家。暮色渐浓时，厨房飘来当归鸡汤的香气，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惊醒了蜷缩在沙发上的我。妈妈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坐在我面前，汤面浮着金黄的油花，碗底沉着几颗红枣。"考砸了就当交学费，"她用竹筷拨弄着我碗里的青菜，"你爸当年数学考过三次零分呢。"她眼角的笑纹在暖黄的灯光下舒展，让我想起小时候总爱在她膝盖上画圈圈，她总是笑着用手指描摹："这是咱们家的游乐园。"

高考前夜的台灯亮到凌晨三点，台面上摆着错题本和妈妈手抄的文言文笔记。她总说自己是"文盲妈妈"，却在每个周末清晨五点准时出现在书房，用红笔圈出我常错的历史时间轴。那天清晨我撞见她伏在桌上睡着，眼镜滑到鼻尖，手边还摊着半页《滕王阁序》的注释。晨光穿透纱帘，在她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金边，我突然明白那些深夜里温着的牛奶，那些自动出现的早餐，都是她用无数个不眠夜织就的网。

去年冬天流感肆虐时，我裹着毛毯在沙发上发抖。妈妈背着我穿过三条街找药店，羽绒服被雨水浸透，她却把最干燥的衣领裹在我身上。急诊室的长椅上，她用温热的手掌覆住我发凉的手背，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。"你看，"她指着输液管上跳动的数字，"咱们的小树苗又长高了一厘米。"窗外的雪落在她结霜的睫毛上，我突然发现她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几根。

前些天整理旧物，翻出她年轻时的日记本。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："今天女儿第一次叫妈妈，声音像百灵鸟一样清脆。"泛潮的纸页间夹着张幼儿园演出照片，扎羊角辫的我正踮脚去够话筒，她站在台下笑得眼睛眯成月牙。那些被时光磨旧的相册里，有她抱着发烧的我彻夜守候的黑白照片，有我第一次获奖时她举着奖状在朋友圈晒图的合影，还有她退休后学画山水画时歪歪扭扭的《千里江山图》。

此刻她正蹲在阳台侍弄新栽的薄荷，银发被夕阳染成浅金色。我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去，她转身时碰翻了水壶，水珠溅在手背上凉丝丝的。这个总把"妈妈不累"挂在嘴边的女人，此刻正用冻红的指尖轻轻擦拭我打翻的蜂蜜罐。晚风掀起她围裙的一角，露出腰间层层叠叠的膏药贴——那是常年弯腰照顾我落下的病根。

暮色渐浓时，她教我包荠菜饺子。面粉扑簌簌落在围裙上，像初春飘落的第一场雪。"记得把褶子捏紧些，"她示范着将面皮转成圆月，"就像咱们娘俩的心，无论走多远都要紧紧相连。"案板上的面团渐渐发白，我望着她布满细纹的手掌，突然发现这双手曾托举过我蹒跚学步的瞬间，也曾握住我第一次扶着栏杆过马路的颤抖。

夜色浸透了窗棂，厨房的灯还亮着。我悄悄把新买的护腰放在她药箱旁，她起身时碰倒了药盒，阿司匹林和钙片滚落一地。我蹲下身收拾时，看见她藏在围裙口袋里的老花镜，镜片上还沾着白天做饭溅上的油渍。这个总说"妈妈不累"的女人，此刻正佝偻着腰在地板上捡拾药片，银发在月光下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星河。

冰箱上贴着的全家福被夜风吹得微微颤动，照片里我们三人的笑容还带着稚气。妈妈总说等我结婚就回老家住，可我知道，那些被岁月压弯的脊梁里，永远藏着为我撑起半边天的倔强。窗外的月光漫过她伏案批改作业的背影，我轻轻放下温好的牛奶，忽然明白母爱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，而是细水长流中，你转身时永远亮着的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