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四十分，闹钟的嗡鸣声像一根细针扎进耳膜。我揉着惺忪睡眼推开房门，正撞见厨房门缝里漏出的暖黄灯光。妈妈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，在氤氲的蒸汽中弯腰取下挂在挂钩上的铁皮盆，手腕上缠着医用胶布——那是昨天切葱花时被铁铲划伤的痕迹。

案板上的面团被揉成圆滚滚的球体，面粉簌簌落在妈妈发间，像落了一层细雪。她左手捏着擀面杖，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抵住面皮边缘，手腕一转，薄如蝉翼的饼皮便滑进了平底锅。我蹲在门框边看她煎蛋饼，焦糖色的蛋液在铁锅里绽开金边，她总会在蛋液即将凝固时用铲子轻轻推匀，让每一面都均匀受热。这个动作她重复了二十七次，直到晨光爬上窗台，案板上摆着七张金黄的蛋饼，边缘泛着焦脆的蕾丝边。

"慢点吃，烫。"妈妈把盛着豆浆的瓷碗推到我面前。她左手无名指缠着创可贴，那是昨天切葱花时留下的勋章。我注意到她后颈处有道浅浅的烫疤，是上周煎鱼时油星溅到的。她总说厨房里的伤疤都是勋章，可当我在书包夹层发现她偷偷塞的创可贴时，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打湿了纸巾。

周末的厨房会飘出更浓重的香气。妈妈把面团醒发到两倍大小，揉进葱花和芝麻，擀成薄如纸的春卷皮。她教我包韭菜鸡蛋馅的饺子，教我捏出十八道褶的元宝饺。当蒸锅冒出第一缕白烟时，她总会把最鼓的饺子夹进我碗里，自己却只吃皮薄馅小的边角料。那天我偷尝了妈妈碗里的饺子，发现她碗底沉着两枚完整的虾仁，那是她特意留下的。

最难忘的是那个暴雨突袭的清晨。闪电劈开夜幕时，妈妈正在熬小米粥。滚烫的米粒溅到她脚背上，她却像没察觉似的继续搅动锅底。我冲过去要帮她，却被她轻轻推开："别动，粥要熬出米油。"她单脚跳着关火，冰凉的雨水混着泪水滑过脸颊，却把粥吹得更加绵密。那天我们分食一碗粥，她把最后一块红糖布丁塞进我嘴里，自己却只抿了半勺。

现在每当我闻到焦糖和豆浆混合的香气，总会想起妈妈围裙口袋里永远备着的创可贴，想起她切葱花时总要把菜刀举过头顶再落下，想起蒸腾雾气中她眼角的细纹。那些被揉碎在晨光里的疲惫，被豆浆冲淡的烫伤，被饺子褶皱包裹的牵挂，都化作我书包里永远温热的饭团，化作书桌前那盏永远亮到深夜的台灯。

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，妈妈正在擦拭案板上的面粉。她的碎花围裙已经洗得发白，但每次看到她系上围裙时，我都能从围裙口袋里摸到那枚小小的老式怀表——那是她年轻时在纺织厂领到的纪念品，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