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,我总会在傍晚的梧桐树下想起那个闷热的七月。那天我攥着演讲稿站在礼堂门口,手心沁出的汗把稿纸洇湿了半边,却始终不敢推门进去。直到十年后整理旧物时,从泛黄的笔记本里翻出那张皱巴巴的稿纸,才惊觉那个怯生生的自己,早已在时光里蜕变成能从容站在台上的人。
初二那年,班主任宣布要举办校园演讲比赛。我站在教室后排,看着前排同学举起的手像一片片白鸽,却始终没敢举起自己的手。那天放学后,我躲在图书馆角落里翻遍所有演讲技巧书籍,却在合上最后一本时发现,自己连最简单的自我介绍都说不利索。回家路上,梧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,我盯着鞋尖上沾着的枯叶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鸟鸣——是隔壁班的小雨,她正踮着脚给流浪猫喂食,马尾辫在晚风里一跳一跳的。
"要不要试试?"她突然转头冲我笑,手里还拎着半袋猫粮。我愣怔片刻,跟着她穿过开满蔷薇的巷子。那天我们蹲在社区活动室的地板上,用旧报纸和胶带糊成简易演讲台。小雨把她的演讲稿借给我,又教我如何把长句子拆成短段落,如何用手指在空中比划出节奏。月光从窗户斜斜地洒进来,照着她鼻尖上沾着的猫毛,也照着我第一次完整背完演讲稿时发烫的脸颊。
比赛当天,礼堂的空调坏了。我穿着新买的白衬衫,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台下窃窃私语。站在台上时,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,我突然想起小雨说的"把每个字都种进光里"。当讲到"勇气是跌倒后拍拍灰尘继续走"时,台下传来零星掌声,我看见前排的班主任悄悄抹了抹眼角。那天我得了二等奖,但更珍贵的是台下同学送来的手绘加油卡,每张卡片上都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和翅膀。
去年冬天,我在社区做志愿者时遇到一个总躲在角落的独居老人。他总把演讲比赛的奖状藏在抽屉最深处,却总在雨天对着窗台上的绿萝自言自语。那天我陪他整理旧相册,翻到泛黄的照片里,年轻的他站在学校礼堂的舞台上,背后是"最佳新人奖"的红色奖状。他颤抖着手指照片里那个穿着蓝衬衫的少年,突然说:"要是能再讲一次,该多好。"
现在每当我站在讲台上,总会想起那个在梧桐树下发抖的自己。演讲稿不再需要反复誊写,但每次开口前,我还是会习惯性摸摸口袋里的猫粮袋——那是小雨去年送给我的纪念品。上周的社区文化节,我带着孩子们在广场布置演讲台,看着他们像当年的自己一样踮着脚调整话筒高度,突然明白成长不是学会完美无缺,而是学会把那些笨拙的尝试、那些互相搀扶的瞬间,都变成照亮前路的星火。
暮色渐浓时,我听见晚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。十年前那个躲在阴影里的女孩,此刻正隔着时空与我击掌。她依然会紧张,依然会手心冒汗,但已懂得在故事里埋下希望的种子。就像此刻窗台上那盆绿萝,历经四季依然向着阳光生长,每片新叶都写着未曾说出口的演讲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