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个闷热的午后,蝉鸣声几乎要刺破教室的玻璃窗。我蜷缩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,盯着数学试卷上鲜红的"58分"发呆。试卷被汗水洇湿的边角已经卷起,像只垂死挣扎的蜷虾。前排传来女生们的窃窃私语:"这道题明明讲过三次......"我慌忙把试卷塞进书包,却听见班主任王老师的声音突然在教室后门响起:"陈默,数学办公室。"
办公室的挂钟滴答作响,我盯着墙上斑驳的奖状发愣。王老师正伏案批改作业,听见推门声抬头,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深井:"上周月考你物理错得最多的是力学部分,今天我们重点突破。"她抽出我书包里的试卷,红笔在力学大题旁重重画了个圈:"这道斜面问题,你连受力分析都没做。"
我支吾着解释自己最近家里事多,王老师却把保温杯推到我面前。深褐色的茶水蒸腾起袅袅白雾,她掏出张泛黄的纸:"这是我当年高考的错题本,力学部分用红笔标了七处典型错误。"纸页间夹着张老照片,穿着白大褂的年轻教师正在黑板前讲解,背景是九十年代的老式教室。
"你看过《三体》吗?"她突然问。我摇头,她却笑了:"云天明送给程心的星星,就像我当年错过的那道题。当时我总觉得自己是对的,直到看见物理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下第三种解法。"她翻开错题本,某页边角写着:"1998.6.12,终于明白相对论不是玄学"。
从那天起,办公室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。王老师会在我做完十二道题后,变魔术般从抽屉里摸出块水果糖。有次我解出难题,她忽然指着窗外:"看见那棵槐树了吗?十年前它只有碗口粗,现在能把整片天空都遮住。"我抬头,发现暮色中的树影正温柔地笼罩着操场。
期中考试放榜那天,我攥着数学满分的成绩单冲进办公室。王老师正在批改作文,抬头时眼镜滑到鼻尖:"怎么这么多人?你作文里写的'错题本上的茶渍像年轮',是受我那本影响了吗?"阳光斜斜地切过她鬓角的白发,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细长的影子。
毕业典礼上,王老师把当年的错题本塞进我手心。封皮已经磨得发亮,内页夹着张字条:"给十年后的你——真正的成长,是学会与错误握手言和。"我站在礼堂台阶上,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,突然想起她曾说:"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,而是点燃一把火。"
此刻我站在师范学院的讲台上,阳光透过玻璃窗在错题本上投下细碎光斑。台下有双眼睛突然亮起来,像当年那个被试卷困住的女孩。我轻轻翻开本子,熟悉的茶渍在纸页上蜿蜒,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正从时光深处走来,带着槐花的香气和永不褪色的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