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开头段落)
北平城的胡同深处,总飘着煤烟与车辙混合的气味。祥子蹲在城根下,用鞋底蹭着石板缝里的泥垢,看着车把上新漆的油亮光泽,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两下。这个二十岁的车夫攥紧了衣兜里的铜板,指节泛白。他的蓝布衫后襟还留着前天拉车摔的褶皱,可那辆黄包车钥匙就揣在贴身的内袋里——那是他攒了三个月的工钱,加上母亲临终前卖嫁妆的钱,终于能换来属于自己的车。
(转折段落)
第一辆新车在东交民巷前街支起时,祥子像只昂首的公鸡。他每天天不亮就绕城跑,车把在晨雾里划出金色的弧线。车座上坐过的阔太太们喷洒的胭脂香,混着槐花香钻进他的鼻孔,让他恍惚觉得自己也能触摸到那个世界的门槛。直到某个暴雨夜,他拉回个浑身湿透的军官,车钱却被两个卫兵扣下,换来的竟是半袋发霉的粮票。祥子把粮票揉成团扔进污水沟,看着纸团在漩涡中沉浮,突然明白车夫的脊梁永远撑不起尊严的伞。
(低谷段落)
孙侦探的铜烟锅敲在门板上的声音,惊醒了祥子珍藏的梦。侦探油光发亮的脑门上沁着汗珠,从怀表链子下抽出一张泛黄的欠条:"车厂老板欠我五百块大洋。"祥子想起半年前那个雪夜,自己如何把攒了三年的钱塞进侦探的衣兜,换得一张盖着红章的借据。他颤抖着掏出存折,发现里面只有三块银元,而侦探的账本上竟记着七百二十块。窗外的老槐树在暮色中沙沙作响,祥子突然想起母亲临终时攥着他的手,说"孩子要像骆驼一样忍着",可骆驼的骨头终究会压碎在铁链之下。
(转折段落)
虎妞送来的红木药箱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,祥子蜷在土炕上数着墙皮剥落的裂纹。这个被丈夫休弃的少奶奶,用带着金戒指的手替他敷药时,祥子闻到了混合着药香与脂粉的气息。虎妞说:"我给你买了辆新车,就停在跨过桥。"月光下那辆崭新的洋车泛着银光,车座上铺着虎妞亲手缝制的红丝绒垫。祥子突然发现,车把上挂着的铜铃铛在夜风里轻轻摇晃,就像虎妞说话时眼角的细纹在颤动。
(高潮段落)
大雷雨夜,虎妞挺着七个月身孕坐在车上,雨水顺着油纸伞滴在红丝绒垫上。祥子握着车把的手被闪电照得发白,后视镜里映出虎妞隆起的腹部。当汽车轰鸣着碾过积水时,他听见怀里的孩子突然啼哭。虎妞的指甲掐进他手臂,混着血珠的雨水模糊了视线。三天后,产婆从产房抱出个死婴时,祥子正蹲在当铺门口,看着那辆黄包车在当票上变成两串铜钱。
(结尾段落)
北平的秋叶又黄了城根下的狗尾巴草。祥子蹲在粪坑边,用鞋底刮着粘在脚底的泥浆。他摸着空荡荡的裤兜,突然想起那辆被卖掉的洋车,车座下的铁盒里还藏着虎妞留下的翡翠耳环。暮色中的茶馆传来京韵大鼓的调子,跑堂的吆喝声惊起一群麻雀,扑棱棱飞向胡同尽头的枯井。井底传来空洞的回响,仿佛在应和祥子喉头那声散不开的叹息。车夫们三三两两聚在墙根抽旱烟,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,像极了当年他们眼中闪烁的购买新车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