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,我站在教室门口,手里攥着被揉皱的数学试卷,鲜红的"62"分刺得眼睛生疼。蝉鸣声在燥热的空气里此起彼伏,我望着走廊尽头母亲佝偻着背在接我的身影,突然觉得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,连哭都哭不出来。
母亲接过试卷时,我注意到她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红叉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在水泥地上拖出两道深浅不一的痕迹。她转身时,我看见她后颈的汗珠顺着皱纹滑落,在蓝布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。"明天开始,每天放学后去我房间补课。"她说话时,我闻到她身上飘来淡淡的茉莉花香,混着厨房飘来的红烧肉香气。
那天晚上,母亲的书房成了我的秘密基地。褪色的木书桌被擦得锃亮,台灯在深蓝色窗帘的映衬下像块融化的奶糖。她总在草稿纸上画满各种几何图形,铅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,偶尔还会用红笔在错题旁边画个哭脸。"你看这个辅助线,就像给图形穿件隐身衣。"她边说边用直尺量着图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段,发梢垂下来遮住半边脸,让我想起小时候她教我认字时,也是这样把脸凑得很近。
周末的清晨总比平时更早。母亲会提前熬好小米粥,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放在窗台上。我捧着课本穿过厨房时,她正踮着脚往吊兰上浇水,晨光透过叶片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"今天学函数图像。"她转身时,我看见她围裙上沾着面粉,袖口还卷起了一边。我们坐在飘窗上解题,阳光把她的影子和我叠在一起,像两片永远不分开的银杏叶。
期中考试前夜,我盯着最后一道大题发愁。母亲端来切好的西瓜,刀刃在瓷盘上划出清脆的"唰唰"声。"还记得你小时候学骑自行车吗?"她把西瓜块摆成笑脸,"摔了十七八次,最后不是学会了吗?"月光从纱窗漏进来,在她眼角的细纹里流淌。我突然想起她年轻时在纺织厂当女工,每天踩着缝纫机十二个小时,手指被针扎破也从不喊疼。
考场上,我握着铅笔的手不再发抖。当看到那道熟悉的辅助线应用题时,记忆突然像被按下播放键——是母亲在飘窗上画辅助线时,是她在厨房切西瓜时,是她在吊兰下浇水的背影。我流畅地写下解题步骤,最后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笑脸,和母亲教我的那样。
成绩公布那天,母亲正在阳台侍弄她新种的水仙。我跑过去时,她手里的喷壶"啪嗒"掉在地上,水珠溅在雪白的花瓣上。"98分!"我举起试卷时,她慌忙蹲下身去捡喷壶,蓝布衫蹭满了泥点。风里飘来水仙的清香,混着她笑出的酒窝,让我突然明白,原来那些深夜的陪伴,那些被汗水浸湿的草稿纸,早就把勇气悄悄种进了我的心里。
现在每当我翻开那本写满红蓝批注的数学笔记,总会在扉页看见一行小字:"爱是藏在辅助线里的秘密。"母亲依然会在每个周末清晨熬小米粥,只是现在她学会了用手机查解题视频。我们坐在飘窗上讨论题目时,阳光依旧会透过吊兰在她脸上投下光斑,只是那片光斑里,多了一抹我去年送的茉莉花发卡的反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