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翻到"1"那天，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，我望着讲台上老张被粉笔头砸红的鼻尖，突然发现那些被我们吐槽了三年的"老班"眼角竟藏着细纹。走廊里此起彼伏的拍门声像被按了暂停键，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抽泣声，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桌右上角那个被圆规戳出的洞，那是去年运动会摔倒时留下的纪念。

记得刚搬进这栋红砖楼时，我总在课间数着走廊瓷砖上的裂纹发呆。老张把我的名字写在"三班"的牌子上时，铁笔在木牌上划出的"周"字像条歪歪扭扭的蚯蚓。后来我们给每个字母都做了标记：用荧光笔涂满"周"字的最后一竖，在"三"字旁画了只打瞌睡的熊猫，直到木牌上的漆被蹭得斑驳，老张才不得不换新牌。现在那块旧木牌躺在教室角落，被我们用胶带粘在"六年级三班"的新牌子下方，像只羞怯的壁虎。

数学课总在上半节，所以老李的课代表王小雨永远带着薄荷糖。她总把糖纸折成小船放在课桌里，说等期末考试结束就能放河里漂走。去年冬天流感肆虐，我们裹着毛毯听老李讲几何，她突然把糖纸船推到我面前："周小满，帮我把这条'小船'变成等边三角形。"那天我们围在暖气片旁，用橡皮泥捏出歪歪扭扭的三角，老李举着放大镜检查糖纸的边长，镜片上凝着白雾。

操场东角的梧桐树记得所有秘密。春游那天我在树洞里藏了张纸条，上面抄着全班人写给我的生日祝福。纸条被雨水泡得发胀，却意外地粘住了树皮里的青苔。现在树洞里塞满了毕业生塞进的纸条，老张用红丝带绑成蝴蝶结系在枝头，风一吹就簌簌掉落星星点点的祝福。

记得第一次月考失利，我躲在器材室哭。老张不知从哪掏出个铁皮盒，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，每颗都系着张纸条："数学题像迷宫，但永远有出口""错题本上的红叉会变成翅膀"。现在铁皮盒躺在办公室抽屉里，盒盖上用修正液写着"周小满专属"，旁边还有老张新画的笑脸，右下角沾着块没擦干净的蓝墨水。

毕业典礼那天下着太阳雨，礼堂的玻璃穹顶映着七彩光斑。我们穿着借来的学士服，袖口别着老李用卡纸做的向日葵。当校长念到我名字时，我看见观众席最后一排坐着穿校服的老张，他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，正是我们第一次班会时写的《致三年后的自己》。礼堂的钟声响起时，我突然明白，原来告别不是结束，而是把这段时光折成纸飞机，飞向更远的云端。

离校前夜，我们蹲在走廊给每扇窗户贴星星贴纸。月光透过玻璃，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王小雨突然指着天空："快看！"夜空中真的飘着星星点点的纸飞机，老李举着手电筒在黑暗中写下："教育不是装满水桶，而是点燃火焰。"老张的粉笔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，像永不熄灭的烛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