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的风裹挟着槐花香飘进窗棂时,我总会不自觉地摩挲书桌玻璃板下的照片。那是去年除夕在高铁站拍的,母亲裹着褪色的红围巾,正踮着脚往我行李箱塞苹果,羽绒服下摆沾着站台的雪粒。她转身时扬起的发丝在冷风中凌乱,像株倔强不肯倒伏的芦苇。
这种牵挂像一株根系发达的藤蔓,早已缠绕着我的生命。祖父的竹躺椅永远朝着院门方向,即使他去年冬天搬进了养老院,藤椅上依然留着常年蜷缩的凹陷。每个周末我穿过青石板路去探望,总能看见护工在椅背上搭着新晒的棉被,阳光透过竹篾的缝隙,在老人稀疏的银发上织出细密的金网。前日视频时,祖父忽然指着屏幕里的梧桐树说:"那树又开花了,和你小时候一样。"他浑浊的眼底泛起涟漪,让我想起他总在立春时悄悄把我的名字写在桃木签上,埋在院角的老梅树下。
故乡的牵挂是浸在茶汤里的月光。去年深秋回乡,发现母亲在厨房挂了新买的防溅隔板,却仍用三十年前的搪瓷缸泡茶。她将晒干的桂花仔细裹在棉布里,像包裹着易碎的星辰。暮色中我们并肩坐在老宅天井,听雨滴在青苔上敲出清越的韵律。她忽然说:"你小时候总把茶汤洒了,现在倒学会用手机查茶经了。"檐角铜铃轻响,惊起几只白鹭,翅尖掠过她眼角的皱纹,恍若时光的刻度。
这种绵长的牵挂有时会化作细碎的星火。去年冬天在异乡加班,手机突然震动,屏幕亮起父亲发来的语音:"小满,你办公室的绿萝该浇水了。"声音里带着东北口音的尾音,像老式挂钟的报时声。我摸着办公桌上那盆新抽芽的植物,突然想起他总在视频里念叨"植物和人一样要用心照顾"。此刻窗外的霓虹与故乡的灯火在记忆里重叠,植物舒展的叶片仿佛在月光下轻轻颔首。
牵挂最深沉的形态,是跨越时空的守望。整理祖父遗物时,发现他珍藏的笔记本里夹着泛黄的火车票根,从1958年到2022年,每年立冬都有不同字迹的"归期"。最新一张是养老院护工写的:"2022.11.17,小满同学从北京来。"泛黄的纸页间还夹着张字条,歪歪扭扭写着:"小满要当医生了,像你爸一样。"墨迹晕染处,依稀可见祖父用放大镜反复描摹的签名。
此刻我站在城市高楼的玻璃幕墙前,看暮色中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。那些在时光长河里流转的牵挂,终将沉淀为生命底色里的温柔力量。就像母亲总在视频结束时说的:"牵挂是春天的第一朵花苞,再远的距离,也会在晨露里绽放。"风穿过楼宇的缝隙,带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絮语,轻轻落在肩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