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墙的爬山虎又绿了。每当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户，那些细长的藤蔓就会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影子，像极了我们班四十五张课桌拼成的迷宫。开学那天，班主任林老师把全班同学按身高排成纵队，像指挥交响乐团般宣布："从今天起，我们就是命运共同体了。"这句话被粉笔灰裹着，落进每个人的课桌缝隙里。

第一次运动会就闹了笑话。接力赛最后一棒的小胖摔在跑道上，膝盖蹭掉一块皮。看台上突然炸开声浪，原来他摔出的是去年运动会准备的"幸运护身符"——半块发硬的桂花糕。林老师蹲下身，用校服袖子给他包扎时，我看见她手背上也有类似的疤痕，是二十年前作为校田径队主力留下的。那天傍晚，全班自发把小胖的课桌围成圈，用彩色便签纸贴成"伤员疗养院"，连平时最严肃的班委都画上了卡通创可贴。

期中考试后的黄昏特别漫长。当我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撕碎数学卷子时，林老师轻轻按住了我的手腕。"你看窗外那棵老槐树，"她指着窗外被雷劈断的枝桠，"伤口会变成最坚硬的木质部。"后来每周三放学后，我们都会去生物园观察伤口愈合的植物。有次我举着显微镜报告找她："老师，紫藤萝的愈伤组织真的能分泌抗菌物质吗？"她笑着把报告夹进教案："知道为什么植物能治愈自己吗？因为它们把疼痛转化成了生长的养分。"

冬至那天，林老师宣布要办"班级记忆博物馆"。我们翻出毕业十年前的老照片，发现当年总爱在课桌刻字的阿杰，如今是建筑设计师，他设计的校史馆穹顶模型就摆在展柜里。最特别的是那个装满"遗憾"的玻璃罐，里面躺着撕碎的月考卷、未送出的情书、甚至小胖那块永远没吃完的桂花糕。林老师把她的教案本也放进去："这里记着四十五个孩子的生日、过敏源和秘密梦想。"

最后一次班会上，林老师让我们给教室写遗书。我写下："请保留窗台那盆绿萝，它从去年生病的同学课桌搬来时只有两片叶子。"阿杰在黑板上画了棵大树，枝桠延伸到每个人的课桌。当粉笔灰再次落在林老师的鬓角时，她突然说："其实我也有秘密，当年没考过教师编制，是你们爷爷辈的班主任收留了我。"全班突然安静下来，窗外的爬山虎正把新生的嫩芽伸向天空。

现在每当我经过空教室，总能听见阳光在课桌缝隙里流动的声音。那些被粉笔灰覆盖的刻痕里，藏着运动会摔碎的桂花糕、显微镜下的愈伤组织、还有四十五个少年把疼痛变成养分的秘密。林老师总说我们像棵树，但我知道，我们分明是彼此年轮里最生动的纹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