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初临时分,我常站在教室走廊的窗前看落日。余晖将云层染成橘红色,像被谁打翻的颜料盘,那些在课间追逐的细碎光影忽然变得缓慢,让人想起人生中那些猝不及防的相遇。生命如同一条蜿蜒的长河,我们总在流动中与不同的生命体擦肩而过,有的转瞬即逝,有的却像鹅卵石般在记忆里沉淀出温润的纹路。
记得初入初中那年秋天,我在操场东南角发现了那棵百年银杏。它歪斜的树干上布满裂痕,却依然在十月末的清晨抖落满树金黄。那天晨跑时我撞见它被风折断一根枝桠,断口处渗出的琥珀色汁液在阳光下泛着微光。几个高年级生正用麻绳固定断裂处,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蹲在树根旁,用手机查着古树保护手册。后来我才知道,这棵树是建校初代校长亲手栽下的,每年校庆时,总有三两学生会来捡拾落叶编成书签。某个飘雪的午后,我看见她抱着裹着塑料布的树干往园艺室走,呼出的白气在玻璃窗上凝成霜花。
这样的遇见教会我生命与生命之间存在着奇妙的联结。就像生物课上观察的苔藓群落,看似柔弱的植物在石缝间编织出坚韧的绿毯。去年校运会的百米接力赛上,我作为最后一棒选手撞线时摔破了膝盖。观众席的喧闹渐渐沉寂,我听见看台上有人轻轻哼起跑操时的军歌。抬头看见隔壁班的小雨正用校服布条给我包扎,她手臂上的刺青是只展翅的雨燕——那是她为化疗中的母亲画的。那天黄昏,我们蹲在跑道边分食她带来的葡萄糖水,她忽然说:"我总想着要是能再跑一次给妈妈看就好了。"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在塑胶跑道上投下两道依偎的斜线。
真正让我懂得遇见真谛的,是那个梅雨季的清晨。当我在校门口扶起摔倒在积水里的老奶奶时,她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校牌,像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。老人颤巍巍掏出褪色的相册,里面照片里穿中山装的青年与现在的我竟有七分相似。原来她曾是学校最早的图书管理员,七十年前把最后几本旧书托付给刚入职的青年教师。那天我们坐在紫藤花架下,她教我辨认《诗经》里"零露漙兮"的意境,雨水顺着她灰白的发梢滴在泛黄的书页上。暮色四合时,老人把珍藏的铜钥匙系在我书包上,说这是当年她亲手为图书馆挂的铜锁。
如今每当我经过那棵银杏树,总会想起那些在时光褶皱里相遇的陌生人。他们像散落人间的星子,有的在某个瞬间照亮我的前路,有的却永远停驻成记忆里的坐标。或许这就是生命最奇妙的馈赠——当我们学会在相遇中保持温柔,那些转瞬即逝的邂逅,终将化作滋养心灵的甘露。就像银杏树根部的菌丝网络,看似分离的根系在泥土深处悄然相连,让每片飘落的叶子都成为传递生机的信使。